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贵太妃,断骨连筋


  谦逊中又不失灵巧的性子似乎很得惠太后的喜爱,剩下的时间里,太后便刻意的冷落了众位妃嫔,只对着琳嫔一人嘘寒问暖,当场羡煞了不少人,后来人人皆道琳嫔最会溜须拍马,虽不得皇上喜爱,反倒傍上了惠太后这颗大树,也是个不肯安分的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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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接下来的几日,都是秋雨绵绵天气,致使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阴郁潮湿的氛围里,今日豁然晴朗,只觉天高气爽,孤雁翱翔过高耸的阙楼,红叶犹如一把灼烈的火焰,把原本沉闷的皇宫,燃烧出一派鲜活明艳的颜色!

  唯有昔日门庭若市的咸福宫,此刻却依旧静郁的如同古旧皇陵般不沾人气,后宫之中拜高踩低惯了,所以这里曾经的繁华热闹,终究随着先帝的死一去不复返,空余望不尽的深宫痴怨,寂寞孤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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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天黄昏时分,茗慎挺着五个多月大的肚子行至这里,仰望了一眼门顶刻有“咸福宫”三个大字的褪色烫金匾额,不由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。

  她走下压低的肩舆,抬步就要迈进庭院,秋桂急忙拦在跟前,欠身劝阻道:“娘娘三思,惠太后如今虎视眈眈的盯着您,巴不得抓您的把柄,而您却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探望贵太妃,不是摆明了往虎口上撞吗?”

  茗慎弯身将她扶起,冷冷笑道:“即便本宫在惠太后跟前唯唯诺诺,惠太后依然不打算放过本宫,亦不会因本宫的服软,就此对纳兰一族的人开恩,既然如此,那本宫也无须在避讳,亲侄女来看望重病的姑母,又有谁敢来指责本宫的不是?”

  虽然茗慎这话说的句句占理,但秋桂的面色,依然忧心重重:“话虽如此,可是您不该这般大张旗鼓,此举不是等同告诉后宫诸人,您要公然和惠太后作对吗?况且您如今怀有身孕,不能侍寝,皇上又夜夜流连在雪贵嫔处,此举实在风险甚大!”

  “正是因为本宫如今有皇嗣护体,惠太后才拿本宫无可奈何,所以即便让她不顺心些,也不敢拿本宫作罚,公然跟皇嗣过不去!你们全都在外候着,本宫自己进去就好!”茗慎吩咐完毕,便拢了拢肩头的百花蜀锦披帛,拖着一袭天水碧丝大袖重纱宫袍走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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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推开了朱红色的填金大门,茗慎身姿袅袅的步入正殿,只见这里的摆设依旧奢华如初,可惜在华美的东西,只要久经了时光,都会泛起陈旧的光泽。

  就如同住在这里的主人,虽然仍旧淫浸在这团富贵锦绣的泡影里,继续做着曾经宠冠六宫的辉煌旧梦,可她却早已失去了可以依仗的帝王恩宠和娘家的权势,因此看来于阶下囚无异,就连她身边的近侍和宠信的奴才,也都被惠太后寻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杖杀或遣散,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,被囚困在宫闱!

  几盏燃烧狼狈的烛头下,映照出贵太妃端坐正殿宝座的孤影,座侧的错金文纽铜炉冒出淡白若无的轻烟,丝丝缕缕地交缠在她身上那件陈旧的绛红色如意纹蜀锦贵妃袍上,越发显得她头发蓬松凌乱,容颜干枯憔悴,就如同一株即将枯萎的芍药花,即便颜色依旧可见华艳,但从内里却散发出一种颓败腐烂的气息,更加显得她病气沉沉!

  “嫔妾纳兰氏,给贵太妃娘娘请安!”  茗慎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,其实细算起来,这个所谓的“姑母”待她实在不算亲好,甚至还可以说,她们之间存有根深蒂固的嫌恨,但是她却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前来探望一朝,甚至敬她是文浩的生母,故而行了大礼,以示尊重!

  谁知道,人家贵太妃不但不肯领情,反而一见来人正是茗慎,就立刻魔疯了一般从座上窜了下来,一手狠狠揪起她的衣领,另一只手飞快的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子在她脸颊!

  茗慎始料未及,结结实实地吃了她一巴掌,侧脸火辣辣的疼痛令她怒从心起,当下用力地将她推倒在地,气哼一声:“不识抬举!”

  贵太妃自从失宠之后,处处受人侮辱折难,没想到当年在她面前谨言慎行的卑贱庶女,如今也敢对她耀武扬威,不由的恨意膨胀胸腔,瞳孔凸凹地的瞪着茗慎,凄厉道:“你这个表子娘养出来的贱蹄子,少在哀家前面惺惺作态,别以为哀家不知道,先帝爷正是被你所杀,你这个污烂了心肝的东西,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,不惜将自己的生父活活逼死,如今是想拿哀家下手了吗?这也不奇怪,像你这样的蛇蝎贱人,还有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是你做不出来的?”

  面对贵太妃字字泣血的指控,茗慎心下刺进了密密切切的苦涩与委屈,不由目露狠色地死死瞪着瘫坐在地的贵太妃,轻嗤道:“贵太妃这是在冲本宫兴师问罪吗?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宠冠六宫的娴贵妃呀?”

  如此一问,倒叫贵太妃当场愣住,干张着苦涩焦灼的舌根,却也无言以对,只觉得羞辱和愤怒冉冉膨胀于胸,面色渐渐暗成了猪肝色。

  茗慎绕着她来回渡步,眼风斜扫过去,继续冷声嗤笑:“贵太妃娘娘您该醒醒了,您如今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‘老太妃’而已,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宫呢?

  没错,先帝爷的确是喝了本宫端给他的牵机药而毒发身亡的,但是家父却不是本宫逼死的,不过本宫很好奇,贵太妃娘娘如此毒恨本宫,是因为先帝爷的死呢?还是为了家父?”   

  贵太妃紧咬着下唇,猛然抬眸怒瞪着茗慎,眼底积攒的强烈恨意就像毒蛇吐出的红信子一般,咝咝地朝她袭了过去:“哀家毒恨你已经不是一两日,只怪当初太过心慈手软,才留下了你这个狐媚祸害,早知道如此,在你勾引哀家儿子的时候,就该立即处死了你这个不安分的东西!”

  “贵太妃指责本宫勾引睿亲王,简直就是无稽之谈,本宫躲他都唯恐不及呢,又何来勾引?”茗慎蹙眉冷笑,心境因提及文浩而突然变得有些暗郁,但仍强撑起唇角的一抹弧度,道:“其实即便你不说,本宫也都知道,自打我娘亲进了将军府成为你的替身,你就因为嫉妒而恨毒了我的娘亲,所以才极力的促成固伦公主和我父亲的婚事,借此来打压整治我的娘亲,后来就跟着恨屋及乌的毒恨上了本宫,对不对?”

    “对,哀家的确是妒忌你的娘亲,妒忌她好命,同样出身风尘,哀家却不能和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守,只能被当做棋子送进深宫,去伺候一个比我大一轮的老头子!”  

  贵太妃仿佛被揭露了最仓惶苦痛的心事一般,面容扭曲,眼角噙泪,哽声抱怨道:“而她呢?却只因为长的有三五分像我,便被你父亲带进了府,从此宠爱有加,把本该哀家享受的那些恩爱缠绵全给霸占了,但是你知道吗?哀家更加恨你,你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,当初看浩儿炙手可热,就勾引他妄想成为他的嫡妃,如今又帮着端亲王弑君夺位,设计气走了浩儿,还把先帝给毒杀了,更可恶的是,没想到你连亲生父亲都不肯放过,慕枫叱咤风云了一辈子,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你这个贱人给活活逼死,你害得哀家一夜之间失去了指望,失去的权势,失去了心爱的男人,哀家就是死了,也会化作厉鬼来找你报仇算账的!”

  “本宫在说一遍,我从来没有勾引过睿亲王!”茗慎的面色逐渐下沉,暗淡的如同遮蔽明月的乌云,语气却锋利如刀:“倒是你,位居权贵却时时盛气凌人,视人犹芥,不但致使我阴差阳错的嫁到了端王府,更赐我“慎”字,赐我手钏,赐给我一生都洗不掉的耻辱!

  你荣宠万千却恃貌矜宠,不仅得罪了后宫众人,更是连累了你唯一的儿子,如今先帝爷龙御归天,连我的父亲都死的不明不白,你倒好,不但不思悔悟,反而句句责怪本宫,你也不放眼看看,整个后宫除了本宫,还有谁会过来探望你这个失势无权的老太妃!”

  茗慎这番话说的确实不太好听,贵太妃听完只觉脑中轰然一响,神智渐渐陷入了凄惶迷茫的情绪中,口中喃喃自语起来:“难道真的是哀家错了?”

  也许当初成全了你们,浩儿就不会负气出走,先帝爷也不会遭到暗杀,慕枫他……慕枫他也不会被小人所害了………

  她想到此处,在也禁不住掩面而泣,其悲凉态使得茗慎看的也是无不动容,不由收敛了刚才的一身锐利,缓缓从袖管里掏出了父亲给她的银簪,递给贵太妃道:“而今才道当时错,已经为时已晚,其实本宫今日来探望您,是想把这根簪子给您送来。家父生前曾亲口告诉过本宫,说是想要带着您远离京都的一切,去隐居避世过逍遥的日子,只可惜转眼间便已物是人非,你们之间终究也是情深缘浅,不过太妃娘娘您可以放心,本宫会遵照家父遗愿,竭尽全力保全您的性命,让您得以安享晚年!”

  贵太妃泪眼怔怔地接过银簪,剥葱似的纤指眷恋的抚摸着簪上的纹路,唇角突然发出清冷的讽笑:“呵呵……安享晚年,不要想的太天真了,惠太后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了那么多年,如今一遭翻身得势,岂会轻易饶得过哀家?与其剩下的日子都要在她的羞辱和折磨下存活,倒不如随慕枫一道黄泉相会,只是本宫唯一放不下的,便是浩儿,端亲王心狠手辣,阴毒邪佞,他一定会将浩儿置于死地,处之而后快的!”

  茗慎闻言心头一慌,惶惶的脱口便道:“有本宫在,他不会死的!太妃娘娘也别太过消极,本宫定会拼死保全你们母子的!”

  “你?”贵太妃疑视着她,质问道:“莫非你对浩儿有情?”

  茗慎心虚的背过了身子,合眼道:“有情也好,无情也罢,虽然不是至亲骨肉,但睿亲王好歹也是家父倾尽全力想要扶持的主子,如今虽然败局已定,不过本宫会尽力去护他一世安好!”

  贵太妃望着她的背影,许久后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叹息之声:“难为你能有这样的心思,那么哀家想托付给你一件事,请你念在浩儿曾经对你一往情深的情分上,看在哀家为你们纳兰一族牺牲了多年的功劳上,一定要拼尽全力的保全浩儿平安回到封地,还要查出杀死你父亲的真凶,为他报仇雪耻!”

  茗慎拂袖回转了身姿,对贵太妃对视相望着,眉目铮铮道:“太妃娘娘大可放心,本宫会尽力保全睿亲王的,而且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,本宫自然会查出真凶,为父报仇!”

  娴太妃激动的嘴角抽动了几下,泪眼迷蒙地指着茗慎道:“记住你今天的话,倘若浩儿日后有什么不测的话,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!”

  “贵太妃娘娘放心,本宫不是出尔反尔之人,时候也不早了,本宫就不妨碍贵太妃娘娘休息了,先行告退!”茗慎行了跪安礼,便自径离去,心里却留下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凉情绪,嗟叹这深宫女人的命运凄苦。

  即便如贵太妃这样荣极一时的宠妃,也不过转眼间就落得一败涂地,可见帝王的恩宠是何等浅薄,倘若宣德帝正的爱她,早该封她为中宫皇后,若是如此,不管如今是谁当了皇帝,她都是该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,哪里需要忍受如今的囚禁**之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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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宫门外早有太监备好了肩舆恭候多时,秋桂见茗慎终于出来,急忙迎了上去,搀住她的手往舆上就坐,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迤逦启行。

  一路上见,秋桂发觉茗慎的面色始终不愉,便问:“娘娘,可是贵太妃说什么了不中听的话,惹您生气了?”

  “她好歹是我的长辈,教诲几句的资格,还是有的!”茗慎靠着肩舆闭目说道:“本宫看她病的倒是不轻,赶明儿你去太医院请江太医的徒弟徐清来这里为她把把脉,好生给她瞧瞧病!。”

  “奴才领命!”秋桂侧了身回话,不觉感慨道:“娘娘您真是宅心仁厚,不但不记前仇,反而甘冒得罪惠太后的危险,前来接济贵太妃,如此雪中送炭之情,实在难能可贵!”

  茗慎低头拨弄着白皙皓腕上的明珠手钏,低沉道:“本宫向来恩怨分明,就算是对贵太妃心存私怨,但冲着她为纳兰家的基业周旋了这么多年的份上,本宫也不能眼睁睁看她不得善终!”

  秋桂闻言摇头轻叹,这时,忽然从宫墙的拐角处冲出一个衣着华艳的女子,拦在了茗慎的肩舆前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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